往世不可追也

脑洞集合处

舞交衢

//依旧是桑澄AU的片段。OOC者,状如匪石。

//(不)严正声明,历史片段混编,迷吾迷唐来隆都是东羌王族,汉人借宴请毒杀八百羌人也是真的,除此之外都是瞎编乱造,比方说来隆是迷唐挂了之后投降的。都AU了请不要跟文盲计较。发生在退休干部小江晒太阳之前。


江澄依稀觉得自己应该依然坐在马上,又如身陷云端。他身上冷得痛入骨髓,伤处另有一把钝刀狠狠地翻绞,疼得连呼吸都倍觉艰辛,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血可流,只感觉眼前忽明忽暗,耳畔的声响都如同从水面下传来。脑中尚思索着迷唐经此一败,必然与月氏嫌隙更大,后方部族归降之心更盛。只是迷唐虽败,却未被彻底击溃,按照之前探报的数目,尚有一战。这样想着肋下便是猛的一抽,只觉无法呼吸,终于眼前的一切都失了颜色,骤然变得漆黑,他的杏眸无神地半睁着,唇角溢出一丝细细的血线,手上再也没有力气握住缰绳,失去了所有的感官。看着他重重摔到地上,周遭的军士皆大惊失色,纷纷呼叫着将军冲了过去。

聂怀桑身为长史本紧随其后,当即跳下马,扶抱起江澄,只觉触手处一片黏腻,却已不再温热。江澄仰着颈项,在他臂弯里软软地随着呼唤晃动,火光照耀下裸露的肌肤没有半分血色。额上密密麻麻都是冰冷的汗水,杏眼无力地阖着,两片薄唇更惨白得如同绢布,毫无生气地微张开。

医官们闻讯飞奔而至,利落地卸下他的甲胄,只见褚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水浸透,夜色中只窥得漆黑一片。聂怀桑当即下令就地扎营,焦急地将江澄送入寝帐,又命军士随向导去寻水源。

饶是见惯生死的医官,在剪开了江澄的中衣之后,也是心里一凉。箭头埋在胸腹间,箭杆早被江澄自己斩断,他胸口的起伏已是又急又浅,仿佛离了水的一尾鱼。

医官转身掀起营帘对聂怀桑急急一揖:“请关内侯进来说话。”

聂怀桑见他鬓角的汗水,心里一沉:“可是成武侯性命堪忧?”

“成武侯少时伤了心肺,且边关苦寒,身患隐疾,此创恰又落在肺腑周际,若起箭,只怕牵动旧患,危矣!如若放任不管,则不过两日。”

聂怀桑瞬间失了血色,颤抖的手紧紧握成拳。不消片刻,深吸一口气,毫不犹豫对医官行礼:“请先生起箭!”便头也不回地去巡营了。江澄经历过那许多惨祸,几度摔得难以行走天地之间,可他还不是独自镇守边关十年,立下赫赫威名使蛮夷闻风丧胆,更在战场上立下不世功勋?岂能轻易折在这小小箭镞上!若不去整军,令汉军失了威仪,再被羌人占了上风,待他醒来定要大发雷霆。

医官转身回营,令药童去煎煮止血的汤药,余下之人则有条不紊地备好了热水器械。他靠近江澄耳畔轻轻道:“将军,鄙下要起箭了。”说罢,双手持着械具移至那断箭,猛地使力一拔。本来已经结起血块的伤处瞬时露出一个幽深的黑洞,如泉眼一般的涌出一片鲜红。江澄歪着头没有半点反应,连呻吟的力气都已失去,喉中却呛咳一声,身上随之抽搐,源源不断地呕出血来。“针来。”医官的双手微微发颤,他闭上眼,定了定神,随后稳稳将金针扎入了江澄大穴……


待到平旦,帐帘终于动了动。聂怀桑和周遭的校尉司马纷纷围上前来。主医官面目惨白,似乎自己失血数觞一般。他擦干满面的汗水,对着诸位将军贵人低声道:“暂时无碍,但君侯还未醒转,急需静养,不宜行动。诸位且耐心休整。”


聂怀桑令刀笔吏书完捷报和军情,思前想后自己又另写了一份私信,命邮卒赶紧寻找蓝湛所部一同送去。

纵然亲随们小心翼翼地替江澄擦拭身体悉心照料,他这具饱经摧残的身躯已不复年少时那般青春活力,夜间便起了高热,直烧得满面通红,人都开始抽了起来。医官施了数次针,总算稳住呼吸。只是偶尔还有淤血涌上喉间,侍从只得将他消瘦的身体扶至一侧,便于他间或呕出。
自十年前便追随他镇守边陲的内族子弟们皆知他伤势极重,然而除了严阵以待,不叫羌人乘机夺了胜势,也不能对江澄加以照拂,心疼之余也只气得出了帐帷便直捶辕门。
待操练戒备诸事安排妥当,聂怀桑便回来中军帐守在榻边顾看江澄。药童端来汤药,聂怀桑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,揽住他单薄瘦削的肩膀。江澄无力地倚靠着他,无知无觉间被撬开唇齿,缓慢细致地灌下救命的汤药。


江晚吟素来心思重,父母族人被截杀之后的十数年间,秀致的细眉始终凝着一股狠厉,待到驻军历兵朔方,面对强悍奸猾又复仇心切的异族,更是时常紧蹙,未敢有半刻放松。聂怀桑常常怀念当年矜傲孤高却仍会因魏婴的小把戏、或自己的古怪见闻而一展笑颜的小郎君。然而江澄似现时这般苍白又静默,唯叫聂怀桑惊恐不已,一想到他或许会就此远行便犹如割剜心口血肉一般痛不欲生,却又只能强作镇定,按部就班地收了各部军报,与将校们演兵定策稳住局势,再回到账内陪伴在侧。

夜间神思迷乱,又不得安眠。恍惚间一会若面对少时江澄略带鄙夷硬气却善意十分的劝解,一会又得见十年前中元与他在不夜的街市闲逛,万千灯影轻抚面具下难得温柔的侧颜,时而被军帐外大漠风动和军士巡夜的声响惊得一跳,迷迷糊糊伸手触碰到江澄温凉的面颊,才得片刻安心。如此胡思乱想间熬过了三日,江澄才悠悠醒来。他尚不能言语,轻轻曲起被聂怀桑拢在掌中的指尖,蒙尘又若迷雾一般的杏眸里印出身边守候的关内侯真心一抹轻笑,并那一句带着哽咽的喟叹。聂怀桑夜色的双目中涌出一粒泪珠,只带起心湖中片片涟漪,延绵不绝。


大王子来隆战败受俘,江澄重伤未起的消息也早就传了出去。迷唐次日起便带人来骂阵,意欲搅乱汉军,逼其送还王子。西羌向导一句句地将他们粗鄙的骂声译给守着辕门的将士们听:“先前那几千汉兵的头颅还挂在我们城外,身体早被大漠雄鹰和野狼啃成白骨,马上就轮到你们了。”

“汉人口蜜腹剑,昔年宴间毒杀我迷吾王与八百族内勇士,今日要他们血债血偿。汉家皇帝的娈童还不滚出来受死?”

“待我踏平汉营,定当剐了尔等一雪前耻!”


江澄镇守北疆十载,先时不仅逼得匈奴逃离漠北,今次又大败骁勇的羌兵,士卒不管何时从的军,对他都是又怕又敬。既怕他军纪严明手段雷霆,又敬他奇正皆善向来镇定不畏生死。此时他们敬怕若战神一般的人物被蛮夷连日如此辱没,都恨不得冲出去砍杀一番。间或有校尉司马怒气冲冲地前来请战。


聂怀桑头大如斗。他为大行令三载,又曾出使楼兰与西域诸国,论及与异邦谈判交涉,自然当仁不让。然而今日这仗势,岂止是一决生死。若谈陈兵布阵临机应变,他确乎是大大的不善。江澄部下虽都独当一面,但迷唐王多年与汉廷缠斗,击杀诸多汉将,斩首悬于城门,战绩斐然,身边更有叛出的天子近臣相助,绝非泛泛。
江澄在阴山大破东羌贵族最骁勇善战的军阵,捕获东羌大王子,与羌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。新仇旧恨纠缠不清,羌人先年被江澄奇兵破了圣城,此时又被与昔年渔阳刺史借宴请行毒杀之凶事相提并论,隐隐起了哀兵的势头。因汉军数日未应战,他们战意愈加旺盛。
江澄未起,不能理事,军中人心终究难安,此时若是贸然出阵,稍有差池,必然功亏一篑,可久闭而不出,莫说这大漠之中粮饷饮水难以为继,便是周边胡人部族听闻羌人再占上风,恐将生变,若前后遭夹击,便是半点生机也无。兹事体大,非杀伐果断又善谋能断如江澄者,皆心中惶然。而江澄如今堪堪转危为安,旧病新伤之下,军医再三嘱咐定要安神静养,切忌劳心费力。聂怀桑这为乐当及时的人生中第一次生出没有好好研读兵书的悔意。


然则到了中军帐里,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风流公子模样,与江澄多寻些轻松的话来说,也不知是欲令江澄宽心,还是让自己不那么焦躁。而江澄虽然依旧时时拿他对陈兵布阵不甚娴熟挑刺取笑,语调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尖锐刻薄。聂怀桑坐在江澄身边,注视着他干裂苍白的薄唇倒是生出了些许静好与愉悦。


纵然聂怀桑与部将尽量隐瞒,甚至令各部在军中操练以掩盖迷唐部众的动静,江澄仍在不动声色中掌握了军情。

故而今日,聂怀桑刚掀起帐门,便脚下一顿。

刚能起身的江澄正在左右的侍奉下穿戴,虽然面上仍无多少血色,精神尚可。聂怀桑也不多言,快步上前,令左右退下,亲手替江澄束甲。

江澄开口道:“我整兵出阵,君随后监军。”

聂怀桑手上不停,只闷闷应了一声。

江澄接过头盔,深深吸了口气,挺直脊背,左右为他掀起帐门。

聂怀桑看着日光里清癯却挺拔的背影,身上鳞甲被照出一片银色波光,似欲乘风扶摇,不由心中大痛,失控般追上一步,牢牢抓住他冰凉的手。

江澄一震,张大杏目回首望向聂怀桑用力至发白的指节。顺着那只微颤的手臂,江澄沉静的目光移至聂怀桑清秀却泫然欲泣的面上。


江澄忽的绽出一笑,轻轻回握,“信我。”

随后抽手,昂然出帐,正对大漠正午的骄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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